惠字本俗，并配儒字，惠兰之心雅儒，两俗相辅相成，共牵雅境，倒不失为一好名。

　　惠儒是个尼姑。

　　得了吧，来自风尘烟火之地，她真当剃了那青丝，就身家清白能一心向“佛”了?

　　不止一个人这么说。 来自风尘烟火之地，就不能当尼姑了吗?

　　惠儒不止一次持着扫帚立在院中，垂眸轻问。

　　可连风似乎也觉得这话令人害臊至极，匆匆忙忙绞杀得零落残破，连惠儒都要疑心自己到底说没说出口。

　　“月落!”沈秋霜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石阶，又想起前些时日月落斥责他佛门乃清静之地，遂又压低了声，却难掩欣喜的神色。

　　“沈秋霜!”惠儒闻声皱眉，平素温软的语调蓦地拔高了几分，听上去倒确实能表达一两分怒意。

　　沈秋霜顿了脚，讪笑地把扇子收了背在身后，有些讨好的笑着凑近，“月落，唤我江枫不好吗?”

　　“你又何尝唤过我‘方惠儒’?”惠儒头也不抬。

　　沈秋霜面色一僵，沉默半晌叹了口气，没了兴致，“阿凉来了。”

　　惠儒一愣，阿凉是她俗时好友，自然也是花楼的乐伶，有一段时日两人颇为要好，后来倒是少了交集。

　　沉默间阿凉登上石阶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，软糯抱怨，“唉，累死我了。”

　　阿凉着一身浅蓝轻衫，髻间流苏微垂，杏眼眯成月牙漾着纯真微嗔，清纯娇俏。她拍拍胸口顺气，柔笑把手中糕点盒递给惠儒，打招呼：“方姐姐。”

　　惠儒眨了眨眼，勉强挤出个轻笑：“阿凉。”倒不是她不情愿见阿凉，只是太久没笑不大习惯。

　　三人在山寺溪亭旁休憩闲谈。有旁人在，惠儒也不和沈秋霜纠缠那些陈年旧事，沈秋霜也摇扇恢复了平日贵公子的模样。两人的纠葛太久了，久得惠儒都以为自己忘记了。

　　“方姐姐?”阿凉疑惑唤了声出神的惠儒。惠儒眉一颤，回过神来轻笑点头，“嗯。”

　　阿凉略疑惑的看了她两眼，重复了一遍，“花楼要重选花魁了。”

　　惠儒从鼻间应了一声，她走了，本就该再选招牌，也没甚好关注的。

　　这厢阿凉似乎有些不解惠儒冷淡的态度，托腮道：“方姐姐才是琴艺一绝，旁人哪里能及。”惠儒一笑，柔和开口：“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她顿了顿，再次开口：“阿凉你也要加油。”阿凉琴艺不差，料想应该会尝试一二。

　　果真阿凉含笑点了点头，颇有些跃跃欲试，继而又眉头一皱，仍是有些感叹可惜惠儒的离开。惠儒挂着笑安慰的摸摸她头。

　　阿凉噘嘴见当事人也不放在心上，也不好再多作劝说，撇脸看沈秋霜转了个话题，“沈哥哥，你说我的琴艺能行吗?”

　　沈秋霜闻言收了扇，宠溺拿扇子戳了戳她发髻，温笑开口：“当然行了。”

　　“可是常姐姐的琴艺也很棒。”

　　“阿凉吃点松仁果子糖就能发挥得很棒了。”

　　“哇!松仁果子糖!”阿凉一听就有些兴奋，杏眼圆溜溜的满含期待，抱住身旁沈秋霜的胳膊就撒娇似的摇晃不松手，一听就知道沈哥哥要给她买，生怕人反悔。

　　沈秋霜无奈的含笑点头，应了下来。

　　“阿凉会努力的!”已经被松仁果子糖激起了斗志的某凉坚定的握拳。

　　惠儒就倚着亭木始终含笑，说未放在心上是假的，说难过是骗人的。她本就知道沈秋霜温柔又颇不会拒绝人，这一类的宠溺在花楼，他们都经历得多了。并且，旁人只道他们是友人关系，她有什么立场、有什么资格要表现出不开心。因为他们的旧情?因为沈秋霜认出她后的告白?说笑了，她方惠儒还不至于这般天真，况且沈秋霜和阿凉不过也是友人关系。末的惠儒还调侃了句阿凉，“怎的受亏待了?多久没吃松仁果子糖了这般模样。”

　　阿凉朝她吐了吐舌头，有些羞赧，沈秋霜虚咳两声。闲侃几句就该告辞了，阿凉为即将得到的松仁果子糖兴奋得围着沈秋霜打转，直到沈秋霜按着她头限制她蹦跳才老实不少。

　　“方姐姐，我们走了。”阿凉笑着摆手。

　　惠儒点了点头，沈秋霜凑近她，半晌才说出一句话，“天气凉了，你注意身体。”

　　惠儒面不改色，拿捏了朋友的分寸回道：“嗯，你也是。”

　　沈秋霜看了眼她轻薄的外衫，叹了口气，“你就不能多穿一点吗……月落。”

　　惠儒听了他前半句应了声点头，点到一半听完后半句，面色微僵，不知该作何反应，只能佯装未闻。

　　何必再谈旧事。

　　你都说了，就这样挺好。

　　“今儿个什么风可把你吹来了。”惠儒笑吟吟的倚着亭木望着来人。才送走一尊佛，这半柱香时辰不到，又来一尊佛，什么时候这寺恁地招人惦记。今天笑得多了，都没那么不自然了。

　　白楚楚斜着眼笑看她一下，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——她就喜欢这么看人。她转了目光看了眼天，颇认真的胡诌，“西南风。”

　　惠儒笑着进亭不理她。若说她与阿凉是以姐姐照顾妹妹的相处模式，那么她与白楚楚便是一起犯浑的知交。

　　白楚楚敛了笑意，跟着她进亭落座，仔细打量她神色，斟酌开口：“我遇见沈秋霜和乔凉了。”

　　惠儒爽快的点头承认了她的猜想，把方才阿凉带的糕点置在石桌中央。白楚楚又恢复了那种笑，“我和你一样，不爱吃甜糕。”

　　惠儒闻言抿唇轻笑，挑眉不置可否。

　　白楚楚，是唯一一个模糊知道她和沈秋霜渊源的人。

　　白楚楚来，也就是为了给她带重选花魁的消息，不过可没抱让她重回的希望，仅是知会一声，顺便来和她唠嗑一下，坐不了多久就起身告辞。走前，她径直把甜糕重新收拾带走，惠儒学着她斜看了眼，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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